辽宁日报2007年9月25日11版

    “本来定的是3个人分别罚款1500元和1000元，但在开联户代表大会时，俺们这些代表都不同意，大伙纷纷‘讲情’后，每人这才少罚了500元。”9月17日，记者赴宽甸满族自治县牛毛坞镇牛毛坞村采访时，61岁的3组村民兰有珍如是说。

    兰有珍所说的是牛毛坞村村官最近一次的“自己罚自己”。今年6月份，村委会副主任张兆玉和妇女主任李明芳在负责公开招标拍卖山林的工作中出现失误。7月3日，村里召开联户代表大会，讨论处罚负有领导责任的村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白福星1500元，副主任张兆玉1500元和妇女主任李明芳1000元的决定时，遭到了20多名联户代表的反对，最后每人少罚了500元。虽然是牛毛坞村实施“领导决策失误赔偿制度”以来被罚得最少的一个人，但李明芳在当天的大会上还是哭了。眼泪中有感激，有自责，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情绪。

    “村干部这是在‘闹假瞎子’（为“装相”“作秀”之意）！”有人嗤之以鼻。“村干部这么干，看起来是有点傻，但我们老百姓得实惠。”有人赞赏有加。于是，就在这样或那样的由反对和支持两种声音组成的针锋相对中，牛毛坞村的村干部始终保持着一种平和的心态，继续用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忍，依然在约定的路上艰难地跋涉前行。来自基层的不同声音

    在牛毛坞村支部，有一台电视，电视的主人曾是村委会副主任张兆玉。老张家的电视之所以摆在了村部，是因为有一次村里的木材被卖掉了，款却迟迟没追回来。经办此事的张兆玉就得为此负责，把家里的电视机顶给村里了。

    “说实话，要不是大伙的觉悟都挺高，这个制度还真没法继续下去。与其说是制度，实际上，靠的就是大伙的自我约束，班子成员执不执行，并没有政策上的硬性规定。因此，从这一点上讲，我打心眼里感谢老张、老单、李明芳他们。”每每提及和自己共事多年的伙伴，自觉有所亏欠的白福星言语中还是有种深深的愧疚和感激。

    愧疚和感激的背后，是牛毛坞村干部个人受了些损失，但却为村集体避免了很大的经济损失形成的鲜明对比。翻翻几年来牛毛坞村财务往来的账目明细，就会发现，白福星的话还真不虚。在4年的时间里，村两委班子成员中，最少的李明芳被罚500元，最多的白福星、张兆玉则高达3000元。罚款的理由虽然各不相同，但其中还是有着一个最大的共同点——— 工作失误。

    “当然，也不是有什么失误都按照5%～10%的比例赔偿。真的这样，我们这些人根本没有能力。”白福星也承认，决策失误赔偿制也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按照一个标准来执行。毕竟，事情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如果一成不变地照搬照抄以前的经验，那样，决策失误赔偿制就成了教条主义，有等于无。

    本着这样的原则，去年牛毛坞村在分山林时，村干部单玉宝和徐晓江由于只听村民说而没实地考察，由此给村里造成了七八万元的损失。情况发生后，村里没有简单地一罚了之，而是通过开会讨论，使两人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并保证避免再发生类似的情形，这才进行了处罚。

    村干部很傻！在牛毛坞村采访，经常会听到这样的一种说法。但是，这种“傻”却赢得了绝大多数村民的赞许和信任。

    “老白正直，经济清楚，在村里干了20多年，直到现在他还欠着别人8万多块钱的饥荒。今年，他不太想干了，可大伙都选他，又给他上了套。”说起在前不久的换届选举中，白福星和他的同事们无一例外地全部以高票再次当选的事儿，58岁的1组村民刘延明如此评价：老百姓的心里都有杆秤。谁干得好，谁干得孬，大伙都清清楚楚。酝酿长效机制

    从1965年担任村里的大队长直至1984年退休，现年76岁的2组村民关长庆是牛毛坞村的老支书。在村里当了20多年村官的关长庆说，如果现在还有机会让他继续当村干部，他肯定不干。“为什么？”“现在太复杂了，越来越不好干了。别的不说，自己罚自己这事儿我就干不出来！”

    关长庆的顾虑其实正是牛毛坞镇党委、政府正在做的一个重要工作。据牛毛坞镇党委副书记李玉文介绍说，以前，由于村干部在素质、责任心及对政策理解、把握等方面存在差异，村里的决策出现错误时，没有任何制约机制，导致村级财务管理混乱、村集体经济受损失、班子威信低下，农民意见很大。全镇从前这样的事例不少。牛毛坞村在全镇率先实施的 “领导决策失误赔偿制度”，之所以受到村民的大力拥护，正是因为它规范了村干部的行为和办事程序，增加了依法办事的透明度。

    对于牛毛坞村的“领导决策失误赔偿制度”，牛毛坞镇曾一度想在全镇推广开来。不过，始作俑者的白福星却表达了反对的观点。“这种制度不可能全面推行，因为各村有各村的特点。就拿我们村来说，能够执行了4年，不是因为家家有钱，而是大家都有一样的认识。放到别的村，很可能会别别扭扭，根本实行不下去。再说，谁家做事也不能百分之百正确，村官一年才挣六七千元，这点钱哪能够罚？”

    白福星的反对并没有奏效。从2006年开始，牛毛坞镇还是在泉山村、铁路子村、王家堡子村试行了“领导决策失误赔偿制度”，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如在2006年，泉山村一个木材加工厂停产之后，设备要外卖，在买主的巧舌如簧下，最终，村里以废铁的价格给卖掉了。这样一来，老百姓炸锅了。面对村民的质疑、诘问，泉山村的村干部无话可说，这确实是他们的工作失误。于是，村支书和其他3名村干部自掏腰包，拿出了1900元的罚款，入到了村级财务的账中。

    像这样的事在牛毛坞镇还有不少。李玉文表示，作为一项新生事物，目前“领导决策失误赔偿制度”还只是处于道德约束的状态之中，无论是法律上还是政策上都没有明确的规定，但为了不让这项好的制度胎死腹中，牛毛坞镇不久将成立专门的组织，定期检查，形成实施“领导决策失误赔偿制度”的长效监督机制。此外，他们在调查中发现，决策失误的主要原因还是村干部依法办事程序的缺位。为此，今年六七月份，牛毛坞镇在全镇的机关干部、站办所长、村干部之间开展了普法教育，普及了农村法律、法规、政策。今后，他们还将继续宣传落实牛毛坞村的做法，有效防止村干部因拍脑瓜决策而造成的不必要的损失。